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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1
哪里有人会记得自己6岁时候遇到的人?
黄雨萱以为自己早已忘记。
与大哥哥的回忆于她,像最新奇的玩具——开始崭新摆在脑海中央,好几个夜晚想起来都是嘴角带笑与期待。然后渐渐,它的位置被时间一点点占据,更加崭新的事物与记忆出现,吸引少女的注意力,终于它不再那么新,也不再那么重,在黄雨萱的心里慢慢里变轻、变得虚无。
十年的时间,连支着白糖馃小摊子的阿嬷都没办法在台北的大街上轻易找到了。
那段回忆本应该就此丢失在黄雨萱的记忆里,如果不是因为谁恶作剧,偷了老师的mp3在课间的教室里放歌:
“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
黑暗之中飘浮我的期待
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
让人好不疼爱……”
竟然是老掉牙的伍佰?
老土欸,教室里一片嘘声。
有男同学吐槽,老师的口味逊毙了。这歌出来的时候我可能才6岁好不好。
黄雨萱没听过的旋律闯进耳朵。大家七嘴八舌讨论,这首歌出来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。
她一愣,尘封的记忆渐渐打开,回到台南……
穿校服的大哥哥带她吃白糖馃,机车载着走丢的她在台南走街串巷找阿嬷。再没遇见这么温柔的人了。放假结束她就回了台北,小时候的“艳遇”记忆以另一种方式根深蒂固,导致后来的很长时间里,她都固执将“台南人”,作为自己的男朋友标准。
但小黄雨萱的记忆显然没有太好。比如她忘记了大哥哥的名字,也许根本没有问? 6岁的小孩思维不会太缜密,没想到预订男朋友这种事情是要留下信物的。
她唯一留下的信物是自己的名字——
“大哥哥,我叫黄雨萱,你不可以忘记我哦!”
大哥哥穿着白色校服,斜背的黑色书包上很臭屁地写了“师哥是我”,笑起来很好看,指节分明,替她摘下安全帽。笑着挥挥手骑车离开。回答里带着安抚:“好啦,放心,我会记得的。”
会记得吗?
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。
她突发奇想转过身问同桌,“昆布,如果现在有个小男孩告诉你他的名字,十年以后,你会记得他吗?”
昆布抱着一大包零食,手嘴不停,忘记才刚刚发誓说要减肥,摊开的国文课本肚子里藏着韩星画册,注意力不在问题,满不在乎回答:“当然不会记得咧,小孩欸,干嘛要记他的名字?”
干嘛要记得?
黄雨萱摇了摇头,也对,世界本来常看常新,回忆泛黄,像单薄的纸片,没有了证据,十年前一面之缘的人,好像是注定应该消失在生命里,遵守各自的轨迹。
比如大哥哥,现在应该早就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了吧?
下一节是数学课,新版的课本也在推行素质教育,书本变得花哨不少,每一页的页脚加了所谓的课外小知识,无非是关于有理数、无理数、国内外数学家的奇闻轶事。比如——黄雨萱翻到第32页:
“32是一个偶数、合数,任何有理数被32除都可除尽,不会出现循环。在数学中,它是一个快乐数。”
快乐数。
在有32的地方,循环终止。
而黄雨萱想,生命应该自始是一条平直的线,一往无前,怎么可能会有循环?
放学后和昆布一起去自习。昆布找的一向是奶茶店,学生居多,没多久熙熙攘攘闹成一团。雨萱嫌炒,撇撇嘴说拜托你下次选安静的地方啊,昆布双手一摊:“怪谁咯?奶茶店就那么几个,每次你一来,暗恋你的男生也跟着来,再然后暗恋那些暗恋你男生们的女生们也来了,不吵才怪。”
黄雨萱:“那就不要去奶茶店了,我们换个低调的地方啊。人这么闹根本没办法复习欸。”
“反正我跟着你咯。”
两人偷偷溜走,打算坐公交到学校附近一站地的咖啡店。一则距离远,二则同学少。
“我看网路上这附近咖啡店不少欸。你看哪家好?”昆布用手机检索,指着附近几家店。
“那就……这家吧,”黄雨菅表情变得奇怪,过了几秒才念出:
“32咖啡。”
像是有莫名其妙的情感注入心里,遗落在梦中的回忆碎片被突然捡起。
“32”,她轻声重复,想起数学课本上的脚注——这是一个快乐数,可以被任何有理数整除,循环终止。
32。乱七八糟的占星软件、书本,都说,32是黄雨萱的幸运数字。
Chapter 2
“咖啡店里没有摇茶啊?”昆布惊呆。
“不然嘞?咖啡店里当然只有咖啡啦。"黄雨萱抬头对服务员说,“一杯冰美式。”看了昆布一眼,“再一杯热可可。”
店里装修简单,木制桌椅,刻意仿造90年的装扮,进门处的陈设台摆着一把旧吉他和几张旧CD,自流平地,工业化装修的水泥墙贴着几张画报,顶上是垂下的几盏黄色白炽灯,将室内照地温馨。
店里人不多,只有一个中年大叔埋头打扫,32咖啡的服务员是个男生,比她们俩高过一头,自始低头没多看她们一眼,干活细致,骨节分明的手递过两杯茶饮,连声音也低,“一共56元。”
接过饮料的黄雨萱注意到他的手,多抬头看了他一眼,目光对视——有些面熟?
服务员却在第一时间躲闪了目光,虽然心里也一动——太像了吧?
没忍住,等黄雨萱落座的时候,他仍不住往她的座位看着。
“喂,臭小子看上那个正妹了?”咖啡店老板收拾完店里,回到柜台,就见新招来的服务员只顾盯着不远处的小姑娘看,忍不住调侃。
“没。”服务员赶紧摇头,继续戴上耳机,坐在收银台旁。不再说话。
老板笑笑,可能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样,不爱说话,偏爱低头,恨不得24小时都在听歌。就像他侄女陈韵如过去那样。
好在韵如现在过得不错,嫁给莫俊杰那小子,听歌少了,笑容多了。
雨萱和昆布找了靠窗的位置,拿出习题集,黄雨萱却只顾咬笔。半个小时了,仍一笔未划,昆布忍不住了,“喂黄雨萱,你是不是没有在认真看题啊?”
“……哪有?!”黄雨萱一惊,拍了拍头,笔尖戳了昆布手两下,用下巴尖指着收银台,声音放低:“喂,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服务员,有一点面熟哦?”
昆布顺着望过去,摇了摇头,“没有啊。”
仔细看了半天,又下结论:“他看起来.....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欸。”
黄雨萱点点头,是和记忆……截然不同,但又,实在相像……
咖啡厅开了两年左右,当初老板吴文磊从台南关闭了唱片行,来到台北和朋友开咖啡馆,因为资金原因,开业伊始只是简单装修,这两年经营景气,营收不少,打算换个布置,过一阵歇业装修。他正好趁着装修把店丢下,借机去日本玩一阵。
咖啡店走的简约复古风格,本来不是非装修不可,奈何有免费的设计师撞上门来——上周莫俊杰带着陈韵如来台北玩,约了好友李子维一起来咖啡馆见面,谁叫白目李子维好死不死对咖啡店的装修挑了两次刺,众人一听,逼着他操刀设计。不过也不是免费,价格——一杯咖啡。
“拜托,我最讨厌咖啡了,改奶茶行不行?”李子维抱怨。
戏称为台南富少的李子维,嗜甜,莫俊杰和陈韵如的高中好友。大学出国,在加拿大学的是视觉设计,落地移民。本在一家跨国公司做设计师,干了几年觉得没劲,又回到台北与朋友开了设计工作室。工作室名“Think big”,思想无界,主接室内设计的单子,别的乱七八糟的活也会接,比如:当初莫俊杰的婚礼现场布置。
莫俊杰和陈韵如在大学毕业后就举办了小小婚礼,2003年的春天,非典肆虐,他们却成就“霍乱时期的爱情”。这对低调内向的夫妇,朋友不多,但婚礼足够温馨,地点选在了台南32唱片行顶楼的露天花园,绿植铺满,装饰着粉色玫瑰与丁香。婚礼请柬封面是一个耳机图样,设计师李子维说这个耳机一语双关,即代表新郎的助听器,也代表新娘常戴的耳机,他们曾因此抗拒过这个世界,也最终借此而拥抱这个世界。
婚礼来宾不过双方长辈,莫奶奶、韵如妈妈和弟弟,舅舅,以及李子维。他们都记得那天天气极好,天空澄碧,蓝得像小时候,站在高处可以将附近的景色:莫奶奶的红豆冰小铺、凤南高中,以及不近不远的海岸线一收眼底。婚礼上,嘉宾坐在白色桌布的小圆桌前,看新郎新娘交换戒指,害羞承诺对彼此的契约,陈韵如低着头笑,莫俊杰的耳朵绯红,台下特地从加拿大飞来的李子维也莫名红了眼眶。之后仪式结束,大家聊天合影,背景的歌依然是伍佰的《Last dance》。
“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.....”
李子维却没有闭眼,只顾眺望远方,小小的台南阔别重逢,出国在外回来的次数少,再望还是儿时的记忆,李子维目光穿过眼前的棕榈叶,可以看到远处的一座废弃大厦,当初多次经过,却从未上去,废弃的大楼依然沉默,像是安静的兽,吞咽黑暗回忆,他的目光顿在那里,看了好久。
“你相不相信,我在梦里,不止一次去过那个大厦?”一个声音响起。
李子维扭过头,陈韵如站在他的身侧,端着一杯酒,顺着他的方向看去。
“梦里?去那里做什么?”李子维好奇。
陈韵如一笑,摇了摇头,“不是什么好的事情。”
今天的她很美,白色旗袍领束腰婚纱长裙,依然是短发,整整齐齐挽到耳后,蕾丝发箍扎着头纱垂在腰际。几年没见,陈韵如比高中时候开朗不少,至少在他和莫俊杰面前是这样,莫俊杰提过,陈韵如曾坦言自己在高中之前多次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,后来因为那场意外发生的车祸,开始尝试与世界和解。
他记得莫俊杰转达的原话,在梦里,另一个陈韵如告诉她——“有的时候难过,不是你对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的失望,而是相反,因为你对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期待。”
“既然如此,莫俊杰,你可不要辜负她的期待喔。”李子维当时这么告诉他。
“那还用你说哦!”莫俊杰捶他肩,将准备对陈韵如求婚的戒指小心收好,放进口袋里。
“现在好就行了。”李子维从回忆走出,不再追问,笑,举起手中的香槟敬她,“敬你的过去,陈韵如。”
“也敬你的未来,李子维。”
2009年的台北。
复兴南路345号一层。夜幕降临,其它员工已经下班,Think big工作室,李子维关了大门,才发现工作室楼上一角还有一个小小身影,栗色长卷发披肩,伏在手写板之前写写画画。
“还不走啊?”李子维问。
工作台前的身影抬起头,一笑:“我记得老板你一会儿还有项目?想跟着你一起咯。”女生刚刚入职不久,做事勤快嘴甜,性格外向,极得同事喜欢,都叫她小语。
李子维一愣:“噢是,但那是帮朋友的项目,不算工作室成本的,你不用来。”
“没关系啦。我是想和老板你多学一学的。我记得是个咖啡馆装修,刚好很感兴趣,拜托给我一个机会嘛。”小语撒娇,眼神晶亮,像一只小狗。
“好。那你坐我车一起。”李子维笑。修长的手指转转手中的钥匙。“我取车,你收拾一下。”
汽车划开夜幕,穿过台北街巷,目的地是32咖啡馆。
黄雨萱和昆布看了一晚上书,落地窗外的风景从暮色变成夜色,行人渐少。咖啡与可可早已喝完,昆布从习题集里抬头,眼睛酸胀:“喂黄雨萱,回去好不好?很困了欸。”
门口有车停下,车灯从玻璃窗户中打入,一刹那晃人眼。黄雨萱支手半挡了眼帘,另一手放了笔,对昆布说:“行啊,那我们明天再来。”
两人收拾了书本背包要走。
咖啡厅的推门“叮铃"响起,迎面一对男女进来,双方擦身而过。时间仿佛变慢,该走的秒针忽然迟疑不动,下一刻——
"喂……”
她听见那个男人突然开口叫了声,“黄语轩!”
她一惊,与昆布同时转过脑袋看去。看了一晚上的书,眼睛酸胀,黄雨萱没有认真看这对男女的脸。
只是疑惑:他在叫我?
李子维才注意到身侧忽然驻足的两个高中生,一胖一瘦,一脸迷茫在看自己。再下一秒——
“老板!怎么了?”小语一呆。老板忽然连名带姓叫自己,必有大错。
李子维没应,只定定看着那一对高中女生,还穿着校服,确切得说,他眼里只装着那个绑着马尾,清瘦又好看的高中女生。
黄语轩见他没有反应,又拉了拉李子维的袖子,可怜巴巴,“老板……叫我干嘛?……”
同名同姓?
原来不是叫自己?黄雨萱和昆布互相对视了一眼,虛惊一场,冲男女随意点了点头,没认真多再看李子维一眼,离开了咖啡厅。
“叮铃。”推门的声音响起。
“黄……黄语轩……”李子维才缓过来一般,看了一眼身边的助理,皱了眉头,“刚离开工作室时候,我去开车,你锁门了吗?”才刚进咖啡厅,就收到了工作室防盗监控的警报。
“额!”小语一呆,“我马上回去!”好不容易能跟着老板出来,粗心忘记关门。
风一般逃走的背影。
李子维摇摇头,当初为什么会招她呢?
大概是,
听起来,一模一样的名字吧——
“大哥哥,我叫黄雨萱,你不可以忘记我哦!”
Chapter 3
“刚才那个女孩……”
李子维一愣,也——太像陈韵如了吧?
将近10点,咖啡店的客人稀疏。李子维与吴文磊约好此地见面,打算测量基础数据,商量大概方案。
约定的时间,吴文磊并未出现。只剩下那个戴着耳机的服务员。
李子维走上柜台,屈手指扣扣桌面一笑,“喂,你们老板呢?”
服务员留着短短齐刘海,说死板一点是锅盖头,凌乱一把抓着,目光尽量躲避一切接触,好在相貌清秀——必须清秀,因为所有的人都说,这位新来服务员的五官与身形,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。当然,他刻意忽略那个“十年前”,毕竟在他看来,28岁地自己和18岁,外型并无区别。
李子维来店里的次数不多,这次难得有机会和他搭话。照镜子一般看着他,朗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,“是你哦。喂你这个年纪,应该只有高中啊?逃课?”
他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对李子维挤出一个微笑。目光躲闪看他。
简直是当年的陈韵如,男版陈韵如。
“你们老板人呢?约了我在这……怎么人还没来啊?”不好搭话,他伸脖子四处看了看。
“他刚说有事出去了。麻烦你稍微等一下他。”声音不大。
“哦,好。”李子维点点头,又屈了手臂靠在柜台前,上身前倾,一脸好奇:“喂,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欸?”
又是低头,他也擅长低头,声音飘飘,“我叫……王诠胜。”
李子维笑,伸手:“李子维。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几乎一摸一样的两张脸,几乎可以怀疑是自己的私生兄弟。李子维想什么时候回加拿大要审一下老爸老妈。
而当王诠胜犹豫伸手接受这份来自熟悉又陌生男士的善意时,两手交握,看见李子维脸上的笑容绽得更大,嘴角弯到快要到耳朵——他忽然悲伤地意识到,那是他这张脸,永远也不会拥有的笑容。
吴文磊是在十分钟后回来的。
咖啡店已经打烊,王诠胜清算了营收,坐在一张木桌旁听歌,旁边坐着李子维。第一眼看到的画面让他有些迷幻——两张几乎一摸一样的脸,但因为长年累积的不同表情沉淀其中,而变得有着微妙的不同。
“叮铃”门铃响,两人见到是吴文磊,几乎同时站起。
“老板,我……我先下班了。对了,明天我请假……之前和你说过了……再,再见……”王诠胜一手拽着耳机,半弯腰迅速举了个躬还没等老板点头,就转身跑了。
王诠胜偏好纯色圆领针织T-shirt,让吴文磊觉得奇怪的是颜色大多带着粉色。比如白色衬衣搭配的一定粉色裤子,白色裤子搭配的一定是粉色上衣,如果有哪天衬衣和裤子都不是粉色,那鞋子一定是。
沉默寡言的王诠胜偏好粉色——这是他来这里做服务员第二个月后,吴文磊的隐蔽发现。
李子维却不一样,他喜欢方领、卫衣、各类死贵的潮牌,oversize的外套,他本肩宽头小,是行走的衣架。因为性格,连衣服的颜色也选得张扬。所以哪怕李子维保养地再像18岁,吴文磊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区分出二者——看领子。
“文磊叔。”李子维看了一眼王诠胜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,无奈笑着和文磊打招呼。
“抱歉啊子维,我去附近夜市买了份蚵仔煎。让你久等啦。”
“没事啦,也没有等很久,刚你不在,我已经把咖啡厅尺寸测量完啦——哇,好香,有没有买我的份啊?”
“当然了。”文磊笑着坐下,将蚵仔煎放在桌前,递给李子维一双筷子,“你刚刚和诠胜在聊天?”
“ho,半天敲不出一句话来。不知道陈韵如哪里找到的他。两个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李子维耸耸肩,“亏他欸,和我长那么像,笑都不笑一下,白瞎了这么好的脸,可惜了!”
“哈哈,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太像你,我也要以为他是韵如的弟弟了。一天到晚戴着耳机,和韵如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“是不是!不过,我今天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。”李子维夹了一口蚵仔煎,表情认真,“我刚来的时候,看到一个高中女生,长得好像韵如欸。”
“真的假的?你不要骗我。韵如可是只有一个弟弟的。”吴文磊转身去吧台上拿了一瓶烧酒,给李子维斟了一小杯,“蚵仔煎就要配烧酒吃,你试试。”
“骗你干嘛。”李子维转着手中的杯子,看向窗外,“有时候只觉得奇怪,这个世界,,总能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。”
“是啊。”吴文磊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:“比如你啊,到现在都没有交女朋友,我也想不到——”
“干嘛!”李子维警惕地瞪了一眼老板,“文磊叔,拜托你不要和莫俊杰一样好不好,他自己结婚早,就一个劲劝我找对象,你一把年纪也没有娶老婆啊!你这个眼神要讲什么啦!而且,我没有交女朋友,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啊。”
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李子维摇了摇头,也很苦恼,“要遇到了,才知道吧?”
夜幕降临在32咖啡厅,两个男人坐在窗边就着一份蚵仔煎喝完了大半瓶烧酒,回忆过去。本来说好的设计风格,也懒得探讨——用李子维的话是,大不了明天下班再来咯。
32咖啡厅地处台北老街,开在旧式居民楼楼下,楼上是水泥墙筒子楼。只有5层,二楼阳台密密种着热带植物,三角梅茂盛,从中垂下枝蔓,正好装点了咖啡厅的门面。需要在下公交后弯弯绕绕步行一阵才能找到。
从黄雨萱的学校,乘坐32路公交,在3站后,步行200米找到。
昆布今天值日,黄雨萱一个人先来自习。
“叮铃”门铃响起。
站在柜台后的人第一眼就看到一个逆光的少女身影,短裙,长长马尾,露着宽宽额头,她背着书包,身形挺拔,轻轻盈盈推开门,像一条小鹿一般撞进来。
“Hello,我要一杯冰美式,谢谢。”与柜台后站着的那个人打招呼,说话都带着笑。
“哦……哦!好的。”他似乎才反应过来,刚刚只顾盯着她看。是昨天那个女孩。忍不住调侃,“才多大欸,就喜欢喝咖啡?还喝冰哦?”
黄雨萱似乎没想到昨天沉默寡言的人会和自己打招呼,愣了一下,歪了歪脑袋:“就,不喜欢太甜嘛。”
“好哦,那你可能要等一下,我貌似不太熟练业务欸。”柜台后的男生伸手挠了挠头,表情有些不好意思,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背后的咖啡机,又对黄雨萱安抚笑了笑:“稍等哦。
“这位同学,你昨天不是还很熟练吗?”黄雨萱看着奇怪,干脆胳膊肘支在柜台前,撑着脸,歪头看他,眼神审视,“怎么今天全忘光了?嗯?”
“同学?!你叫我同学?”柜台后的人更好笑,总算找到了咖啡杯,笑着看黄雨萱,“小……不是,这位同学,你觉得我多大啊?”
“跟我们一样咯。昨天不就是你吗,一直坐在那里听歌,我注意到你位置旁边的包上面还写着宜东高中……她指了指刚刚他坐着的椅子,又伸脑袋看了一眼,疑惑,“欸,今天你书包呢?”
“哦我、我忘带啦!”李子维心里好笑,今天来得早,测完了数据要走,正巧当值的服务员要去洗手间,他就站在柜台后帮忙看着,没想到就被这个姑娘认成了王诠胜。这,说明自己一一哈哈,台南富少心底美滋滋起来——保养不错。
黄雨萱没觉察出不同,只觉得这位服务员比昨天看起来好相处多了,一边看他笨手笨脚煮咖啡,一边脸上还不自觉挂着臭屁的笑,露着的牙齿白得霸道。她对这样的笑有些熟悉,只是一时忘记是谁也这样笑过,但她知道这样的笑,此刻让她也忍不住慢慢弯了嘴角,笑:
“喂,……你昨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?”她脱口而出。
“啊,没有啊。”李子维生疏把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又听黄雨萱问,“那你昨天怎么不笑,就,一个人在角落听歌,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?”
“哦……因,因为……昨天……”绞尽脑汁想一个理由……
莫俊杰总爱嫌弃李子维幼稚,比如到了28岁,会心血来潮想要玩一场扮演18岁少年的游戏。还比如此刻,也只有幼稚鬼李子维才会找到这样一个白目的烂理由一一
他换上了一个沮丧的表情,对着少女,期期艾艾,“因为昨天,我,我模拟考试,考砸了!”
黄雨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,“你欸?考砸?!”
“干嘛啊?我看起来不会是那种考砸的人吗?”李子维将冰美式递给黄雨萱,表情臭屁起来。
“不是。”黄雨萱摇了摇头,一脸诚恳,“你是那种看起来啊,绝对不会因为考砸而难过的人好不好?”接过了咖啡还忍不住小声补充一句,“每天逃课来咖啡店打工,一看就是天天考砸啊……”
李子维差点气噎,又听黄雨萱问,“喂,你不收钱哦?“
我怎么知道多少钱?李子维撇撇嘴,挥手:“请你啦。”
——反正文磊叔欠我一杯咖啡抵设计费。
“这么好?”黄雨萱惊讶,“喂,那你,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我啊……”他眼睛一转,笑得狡猾,“我叫王诠胜。”
初春的季节,客人不多, 32咖啡空旷的店里飘着淡淡摩卡香,轻轻放着的曲子叫做《瞬间的永恒》。很久以后,李子维都在想,那个下午,他为什么不先问一句她的名字?或者,在一开始,就说出自己的名字。
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,有无数次的冲动,他都想告诉她,他叫李子维,不是王诠胜。
木子李,诸子百家的子,维度的维。
他永远记得,在下一秒,那个女孩放下咖啡,伸出手对自己一笑:“哦,我叫黄雨萱,雨天的雨,草字头下面宣布的宣,我叫黄雨萱。不要记错哦!”
傍晚的夕阳洒在她的身上,背光照射她的轮廓,侧脸的线条饱满,甚至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。十八岁的少女,半仰头看着自己,笑容灿烂。
黄雨萱。他愣住。
“王诠胜,很高兴认识你啦。”
Chapter 4
李子维没想到第二天又遇见了黄雨萱。
地点不是在32咖啡,竟然是在她学校附近。
黄雨萱就读的南华高中位于台北中正区汀州路,靠近台湾大学,附近人文气息浓厚,而李子维来这,却是因为公事——一个月前,汀州路的尚志家居馆找Think big设计西式风格的客厅装潢,对方态度极好,言之凿凿承诺完稿后支付20万元新台币的设计费用。李子维的团队忙碌了一周按时交了设计稿,连合同也没签,对方却说不满意,再没下文。直到今天上午,他前往台大设计院接洽新合作业务时,顺道去了尚志家居馆一看,才发现当初的客厅设计被人原样复制使用,仅仅改了地砖颜色。
主张权利不成,还差点和家居馆的经理大吵一架,李子维心中苦闷,又是一个骗设计稿的垃圾公司。
汀州路附近都是学生,刚到放学时候,熙熙攘攘的青春气息,李子维来时将车停在远处,正要步行去取,身后就被人一拍——
“喂,王诠胜你又逃课哦!连书包都没背!”
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。
他转过身,是一脸灿烂的黄雨萱,带着发现他逃课秘密的狡黠表情。
李子维惊讶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放学咯。”她指了指路边南华高中的校牌,“刚出校门就看见你啦。我正要去32咖啡自习,欸,你是不是还要去值班?”
李子维一愣,笑:“原来你是这里学生哦。”又见她扯着自己就往公交站走,摇摇头,表情为难,扯了个谎:“那个,我今天就不去了,我,我请假了……”
黄雨萱乖乖松了手,歪头认真端详了他一会儿,得出结论:“喂,你……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?”
“有这么明显吗?”
确实是。
总是太容易相信别人,对方说着急,他便义气起来,连合同都没签就出了设计稿。果然上当受骗。
李子维是习惯开心的人,一旦心情低落,在好友与熟人面前便格外明显。他倒没想到黄雨萱能这么快看出自己心情不好。
“对啊!”黄雨萱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,“我今天认真看你才发现你好像有比前几天老一些欸,所以肯定是心情不好啊,看起来老了十岁!”
“哈?!什么?你说我老了十岁?!”
“对啊,你刚刚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,说你28都有人信啦!”黄雨萱瞪着眼睛警告他。
我本来就28岁。
他在腹诽,却见黄雨萱拉了他的胳膊说,“看你心情不好,带你去一个地方啦。”
黄雨萱的秘密基地,在台湾大学后山一处十分隐蔽的草坪。
她找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:这里有一颗老树,年岁不知多久,高高宽大的树冠繁茂,三人合围的躯干,以及深深树洞,四周安静,只有树顶的鸟叫。
“喏。”黄雨萱扔下书包跑过去,指着那颗树,“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情,就会来到这里,然后偷偷把秘密告诉它,它呢,就会替我消化,也很奇怪,每次我说完以后,心情就真的会变好很多……王诠胜,你要不要试一试?”
她转过身,却看见李子维站在原地,只看着她,眼神复杂。
黄雨萱不好意思起来,“你不要觉得这个很傻啦,也是一个大哥哥告诉我的,就,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童话叫做……国王、国王……”.
“国王长着驴耳朵?”李子维看着她,开口。
2009年的初春晚风吹拂,拂过她的发梢与裙摆,微凉的气息仿佛十年前的初春黄昏,这棵树与这片草坪,像极了他高中逃课时常去的地方,如果还有带第二个人来过,那应该——应该只有那个小女孩,那个叫做黄雨萱的,当时走丢的小女孩。
李子维忽然好笑起来,当时一面之缘度过了一个下午的小丫头,如今以这个方式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亭亭玉立,重复自己曾经告诉过她的故事。
“你知道这个故事哦!”黄雨萱惊讶,跳到他身边,“也是那个大哥哥和我说的啦。其实,我已经不太记得大哥哥长什么样子了,但是他和我说的故事,我却一直记得。”她的目光变得辽远,脸上挂了笑,歪着头回忆了一会儿,又想到什么,推了推他:“哎,你快去啦,和树洞说一说不开心的事情,真的很有效果的!我在这等你。”
“哦。”李子维遵命。
李子维从树干后绕出的时候,黄雨萱正抱膝坐在大树前的草坪上闭着眼睛听歌,下巴支在膝盖上,红色的入耳式的耳机另一头是台电mp3,放在脚边。李子维坐在一旁,好奇拿起了MP3,正在播放的曲目——《Last dance》。
“哇,你品味也这么复古哦?”
黄雨萱这才睁开眼,拿下一半耳机,“你倾诉完啦?是不是有好很多?”见李子维点头,她才将另一只耳机递给他:“有次课间无意听到觉得好听就下载了。你要不要也试一试?”
我都听十几年了好不好。李子维暗笑,却还是从善如流接过耳机。
“你可以随着我的步伐轻轻柔柔的踩
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
突然之间浪漫无法释怀
明天我要离开……”
熟悉不过的旋律。
两人共用同一个耳机,黄昏的太阳垂在天边,余晖将大树打上一层金光。台北的初春并不寒冷,空气怡人带着青草香气,四周是疏疏落落的校园味道。
李子维看着身边的女孩,忽然好奇:“所以,你经常带朋友来这里?”
“哪有!秘密基地欸!你是第一个好不好!”黄雨萱脱口而出,说完了才发现不对,见李子维惊讶看着自己,一下神色窘迫:“不是不是,你不要误会……”想了半天,决定解释:“你确实是第一个来的,但带你来是因为,呃一一你长得有一点像,嗯……”
“谁?”
“那个……大哥哥,就是,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去台南的阿嬷家待过一阵,结果有一天走失,是一个特别好的大哥哥陪我玩了一下午,带我找阿嬷家,他人超级好,带我吃饭,去公园,还在一棵大树前,和我说国王有双驴耳朵的故事,告诉我,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,找一个树洞,告诉它,就会好很多……”
黄雨萱有些不好意思,“虽然我现在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,但每次看见你的时候,都会有熟悉的感觉,就觉得,你和他,有一些很像的地方……”
李子维嘴角不易觉察地勾起,扬了扬眉毛,说话的声音努力平淡,“哦? 这么巧吗?欸,那你的大哥哥是什么样人啊?听你描述哦,我觉得他肯定超帅!又超有爱心!还很有才华!”
黄雨萱没有觉察异样,认真侧了脑袋想了想:“那时候我才6岁,他应该上高中吧……帅?我不太记得了欸。爱心是有啊,但才华……”少女皱皱眉头,语调嫌弃,“他那时候应该是在逃课吧,而且逃课去买白糖馃……那么甜,口味超幼稚的,只有小学生才喜欢吃吧?”
李子维一愣。讪讪转移了话题:“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在做什么呀?比如,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他?”忽然想到什么,语调神秘:“如果,我说如果哦,你有机会,你会不会很想再见他一次?”
黄雨萱摇摇头,“他是很好啦没错,但是都过去10年了,28岁肯定都结婚或者早就有小孩了啊。我干嘛要去找啦?”
“也许没有呢?”李子维撇撇嘴,声音变小,“也许人家现在还单身呢……”
“不会吧!!”黄雨萱不敢相信:“28岁欸,还没有女朋友?!逊毙了!”
李子维一呆,彻底闭嘴了。
Chapter 5
两人在树下坐到夕阳下山,听完一整张《爱情的尽头》,黄雨萱才拉着李子维说,“走啦,带你去吃饭。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牛肉面超好吃的,喏,看你今天心情不好,我请你吃咯。”
“这么好喔你。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你那个大哥哥啦?”李子维跟在黄雨萱身后,一脸臭屁:“喂,说真的,那个大哥哥对你那么好,长得又那么帅,你小时候是不是有暗恋他啊?”
“吃屁啦你。很烦啊!”黄雨萱恨不得伸脚踹他,被这人跳着躲开,一脸得意笑容,嘴角咧到耳后。
黄雨萱喜欢的牛肉面在南华高中100米不远的狭窄店面里,过了放学时间许久,店内只有他们俩人,还未动筷,李子维拿起醋瓶不要钱一样往面上淋醋。
“哇,你有病哦,倒这么多醋!”
“你懂什么,这是我的style啊。”李子维只顾倒醋,头也没抬。
还跟我拽英文,黄雨萱撇嘴:“男生这么爱吃醋,以后谁做你女朋友要惨死了。”
“你管很多欸。我不只爱吃醋,我还爱吃甜啊。”李子维放下醋瓶,有点得意:“都说了,爱吃甜的男人,疼老婆。”
“疼个屁啦,拜托你先找到老婆再说啊。”
李子维承认自己有时候真的有点无聊。比如假扮高中生这样的游戏,他竟然玩得不亦乐乎。吃完饭后李子维送她回家,黄雨萱说第二天要去32咖啡自习,李子维一愣,怕被戳穿,赶紧说,“内个……32咖啡要停业了欸!”
对不起了,文磊叔。
“啊?”黄雨萱惊:“为什么呀?”
“对……对啊。就,要装修嘛,所以明天开始停业两个月咯。”扯谎半真半假。
“那怎么办欸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自习的地方。”黄雨萱苦恼。
“哎自习的地方还怕没有?我给你找一个咯。”李子维挠挠头,眼睛没看她,“那个,明天下课,我来接你啦。”
“哦……好……”黄雨萱点点头,指着前面拐角一栋楼,“好啦,我家到了。麻烦你了。那……明天见。”
“嗯,明天见咯。”
十点之后捷运已经停运,李子维只能拦了计程车回到台湾大学附近取车,再开车回家。一路折腾却不觉得麻烦。他用电脑登上社交网路,检索黄雨萱的名字,找到她,进入主页。
南华高中三年3班黄雨萱,看她po 上网路的照片以及碎碎念的动态,少女的烦恼无非是第二天考试,少女的喜悦不过是吃到超好吃的麻辣锅,或者拍到雨后天边的彩虹……
嘴角上扬——
原来时间过了这么久了啊,当初那个小屁孩,也一下长了这么大。
李子维找的自习地方在黄雨萱的学校和家之间的小小咖啡厅,离她家可以步行的距离,用他的话说,自习完太晚,离家远不安全。
“那你会不会不太方便啊?”黄雨萱疑惑。
“也还好啦。”也就开车一个小时……
黄雨萱自习的时候,李子维就在一旁画画,说自己现在休学,准备明年考台北内大学的视觉设计系。
时不时出去打个工作电话。也美名其曰自己人缘太好,许多朋友非要找他聊天……
“真的好臭屁哦。”黄雨萱抱怨。低头继续做题,余光抬头看见对面的男生在板上写写画画,灯光下几缕刘海垂在眉上,他的表情认真又专注。
时光在两人之间流动,滴答滴答的指针,走得很快又仿佛静止。
结束了自习两个人会去附近夜市买小吃,有一次看到白糖馃小摊,李子维惊喜,刚开口就想起黄雨萱吐槽过高中生爱吃白糖馃幼稚,却没想到身边的少女兴冲冲跑了上去,找阿嬷买了两份白糖馃。分给李子维一份。
“干嘛哦?不是说很幼稚吗?”李子维皱眉头。
“但是大哥哥喜欢啊,我小时候在台南吃到过以后,就再没吃到过了欸。”
“大哥哥又是大哥哥,欸黄雨萱,你是不是还暗恋人家啊?”
“才没有好不好!”黄雨萱忽然着急,开始辩解,“周围帅哥那么多,干嘛还要暗恋他啦!都多少年了好不好。”
“哟哟哟哟,不是他,那你暗恋谁啊?”
“暗恋马英九啦!你真超烦欸!”
……
自习结束后李子维会送黄雨萱回家,路灯暗暗打在两人身上,每天的告别都一样,她说:“王诠胜,我走了哦。明天见。
他挥挥手,嘴角弯弯回答,“明天见。”
他会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然后看着楼道上的灯一层层亮起,黄雨萱没说自己住在几层,但李子维数过,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……8楼。然后再过两分钟,8楼一户房间的灯会亮起,出现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剪影。
直到这时候他才会放心回家,车停在不远处,再开回信义区的房子。
李子维工作室的下属渐渐开始疑惑,这两个月老板是不是恋爱?之前每次恨不得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,把这里当家。现在却是每天5点准时下班。
虽然工作进度完全没有落下没错啦。但是什么东西把李老板从办公室勾走?
小语和一堆同事埋头探讨,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——恋爱了。
尽管他们一直意外超好相处的李子维老板是爱情绝缘体,但这个绝缘体忽然通电,让他们更加意外。最终的策略是选择另一个设计师合伙人陈财裕找他套话。
那天周三,本安排4点见一个客户,对方却有事迟到,直到5点还没来。怀揣着套话目的的陈财裕见李子维肉眼可见的烦躁。心中暗笑,绕上前搭话,“有事可以先走啊。那么着急的样子。这个客户我接待一样啦。”
“能有什么事啦。”嘴上说不在意,李子维手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,“那…一会儿辛苦你了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
“欸,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靓妹啦?带来认识一下啊。”陈财裕手肘戳他。
“什么啦!”什么靓妹?这才反应过来,一脸抗拒:“欸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啦!我没有约会啦!我是最近……最近真的有事情……就,就家里有个小妹妹,需要我、我接她下课啦。”
“噢哟,小妹妹?多大啊还要你接她放学?”陈财裕不信。
“反正不是女朋友!”李子维不愿再说,一看时间已经5点半,过去肯定迟到,他背上包拍拍陈财裕肩,匆匆丢了一句,“辛苦你了。”
话音才落,人已经出门。
两人一向是在南华高中校门口见面,李子维背包等她放学,然后一起坐捷运去咖啡厅自习。等这次李子维开车到南华高中时,校门口已经稀稀疏疏,找了一圈,没看到黄雨萱的影子。查了一下简讯,没有她的讯息。一下子着急起来。
直接开车到咖啡厅附近,火急火燎跑上楼,才舒了一口气——黄雨萱坐在两人常坐的座位上,伏在桌前的作业本上,像是睡着了。
“抱歉抱歉,我今天有事……”拉开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,看她仍旧趴着,忍不住拍她,“喂,偷懒睡着啦?”
仍没反应,他一惊。
“黄雨萱?黄雨萱……”用手摇她肩膀,才发现她脸色与嘴唇苍白,伏在桌面的手指尖微微发抖。.
中毒了? .
“黄雨萱你没事吧?要不要打119急救。”李子维慌张,掏出手机要打电话,才被黄雨萱伸手摁住,手也冰凉,听她声音虚弱开口:“不用……就是那个,来了……”
李子维一怔,正襟危坐起来,想了半天,不太自然伸手推了推她的杯子,“那你喝点热……”
触手冰凉,才发现她来着“那个”,还在喝冰咖啡……一下恼怒:“喂,你是不是傻!还喝这么冰!”
黄雨萱不语,撅着嘴想说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。下一秒,身上温热,李子维将外套脱了盖在自己身上,然后听见桌面细细簌簌的声音,是他在收拾自己的课本,再过了一会儿,只觉得双腿一轻——她被人背到了肩上。
黄雨萱疼到没有力气,依稀只记得他外套的是淡淡的柠檬香,像春天的树林,然后他的肩背,是更强烈的气息,松木的味道,清新又好闻。她迷迷糊糊将脸更贴近他的脖子,轻轻呼吸,试图多嗅一会儿春天的气息。
少女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颈、耳后,散发着温热。李子维背着黄雨萱的手不觉一紧,她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耳际,像一根透明的线,他突然紧张起来,浑身僵硬。
黄雨萱的家距离咖啡厅不过800米,少女纤瘦,而李子维却从没觉得这段路走得如此费力。
“我家住……”疼到声音飘渺,还不忘指路。
“8层。我知道。”
忽然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没有力气想他怎么知道,黄雨萱点点头,落下一句,“钥匙在我口袋里。”将双手搂得更紧一些,就放心晕了过去。
等黄雨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,爸妈这一阵不在家。卧室的灯柔柔开着,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,甚至还罩着李子维的外套,某些人显然觉得脱女生的衣服不太好,只敢原样放在床上,贴心拉上被子。床边是一张龙飞凤舞的字条:“给你买了便当在桌上,记得多喝热水。明天见。”
落款不是王诠胜,而是一张卡通人脸,却像极了他。
黄雨萱盯着手中的纸条看了好久,突然觉得鼻子发酸,但心中却回荡着莫名其妙的甜。她安安静静躺回床上,鼻尖传来淡淡的柠檬香、松木香,春天森林的气息,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罩着“王诠胜”的外套。
“王诠胜......”她默念这三个字,嘴角弯弯勾起。
李子维第二天见到黄雨萱的时候,只觉得她表情古怪。
“喂,好一点没有啊?”他也有些不自然起来。见黄雨萱胡乱点了点头,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张咖啡卡,“喏,昨天送你回家后我又去那家咖啡店办了张季卡。”
“啊?”
“中热美咖啡季卡咯。老喝冰对身体真的很不好啦!以后你就用这张卡啦,可以免费喝中热美到你毕业。”
“哦。谢谢。”黄雨萱点点头,接过咖啡卡,还是没看李子维一眼,“那个,走啦。”
李子维很快注意到黄雨萱心不在焉。
做题的时候心不在焉——他习惯在画画的间隙看她眉头紧锁认真做题的样子,而今天,她只拿着笔,低头看着卷子,神色飘忽,半天也没写一个字。
吃夜宵的时候心不在焉——他们总是在吃夜市的时候热络聊天互相斗嘴,听她说学校各种碎碎小事,也会变着法得说自己的事情。而今天,黄雨萱却兴致恹恹,他说了半天,她才意味深长得看自己一眼,然后迅速转移目光,敷衍地笑两声。
送她回家的时候,她还是心不在焉……
李子维一下子烦躁起来:“黄雨萱,你今天怎么回事啦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也……”黄雨萱一愣,她想,我也觉得很奇怪,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,更奇怪……
但她想,她知道原因。
道旁的路灯打在两人的身上,春天的台北湿润空气,泛着淡淡海的气息,到了一贯分别的地方。
黄雨萱挥挥手,开口,“王诠胜……”
就在李子维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说出:“王诠胜,我走了哦,明天见。”的时候,面前的女孩轻轻开了口——
“王诠胜……”她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目光定定望着自己,“我,我好像,喜欢上你了。”
Chapter 6
李子维没有喜欢过女孩。
很奇怪。
好在他也没有喜欢过男孩。
他问过莫俊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,莫俊杰说很难描述啦,但等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,你一定会意识到。
但至少,他被许许多多女孩告白过。她们害羞地站在他面前,伸出手中的玫瑰。“我喜欢你”这句话。他听过无数次了。
但唯独这一次,让他前所未有地不知所措。
18岁的少女面容平静,目光坚定望向他,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18岁的王诠胜。实际上,他知道,他是28岁的李子维。
假扮18岁少年的游戏,玩过了火。李子维慌了。
他愣在原处,半张着嘴,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,还是黄雨萱先说:“哎没关系。你不需要马上做出回应,我,我就是和你说一声……”
李子维还是没说话,脑子纷乱,不知道先说什么——说我不是王诠胜?我其实28岁?我是你的大哥哥?我……我喜欢你……吗?
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,那我先走了。拜。”黄雨萱失望,垂了眸子,没有说明天见。
等李子维回过神的时候,空荡荡的路边早已没有黄雨萱的影子,他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8楼的窗户,台灯亮着,少女的剪影印在窗前,好像一手托腮,十分惆怅。
心情更加烦躁。
“李子维,你真的很烂欸!”
28岁的男人喜欢上高中生,这样的设定实在有些无法接受。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啊,如今在他眼里,还是把她当成小孩。变态才喜欢小孩吧?李子维乱糟糟想。
车子开过复兴路,黑夜里梭行。他开始自责,为什么好死不死玩这样假扮王诠胜的游戏,而后来他陪她自习,纯粹是因为认出了她、想要作为大哥哥好好照顾她……至于喜不喜欢——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啊。
所以现在要怎么办?
深夜,宜兰,宜东高中教师公寓。
莫俊杰在睡前接到了李子维的电话。大半夜打电话,语气还十万火急,莫俊杰一下子紧张起来。不会出事了吧?
只可惜电话那头,一个白目的声音问了一个更白目的问题:
“问你哦莫俊杰,你做高中老师,你知不知道现在高中女生都在想什么啊?”
虚惊一场,莫俊杰实在想骂人:“喂李子维你有没有搞错,现在12点欸,你来打电话问我高中女生在想什么,你要不要这么没谱啊。高中女生你都不放过?!”
“哎呀不是啦。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,反正情况有点复杂……就是你觉得现在高中女生和男生告白,是认真的吗?有没有可能过一阵就忘记或者怎样?”
“每个人不一样啦。有些人可能很快就忘,也有些人可能很认真啊。你忘记我就是高中喜欢上陈韵如的吗?不过……”莫俊杰语气一转,“有高中女生和你告白哦李子维? 看不出来欸,你这么色狼。”
听到电话那头轻笑,不知道那小子一会儿又要怎样和陈韵如编排自己……
“唉你去死啦。”,李子维挂了电话。
拿起手机,想着要不要和黄雨萱发些什么讯息。翻来覆去,打出来的字又一个个删除。
李子维叹气,将手机扔到一边。
第二天下班照常在南华高中门口等着,学生来来往往却不见要找的人。开车去她家附近的咖啡店,座位空空如也。
问了店员,只说没有看到。
李子维丧气,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。胡乱开车回到Think big工作室,灯光亮着,没想到陈财裕还在。人一见他,大惊小怪起来。
“哇?见鬼了!李子维你失恋啦?”
“欸你不要乱猜好不好。”他没好气,将包扔到座位旁,拿出画稿,却是没精打采,脑中全是一个个问号横冲直撞——黄雨萱到底去哪里?还在生我的气嘛?难道她以后都不见我?我要不要和她坦白?说我其实是那个大哥哥、其实……一直只是把她当成妹妹?……
“一张脸就是被女人甩了的表情啊。喂,你的小妹妹呢,怎么今天不要陪她?”陈财裕八卦。
李子维不答,忽然想到什么,不自在开口:“问你哦,你交往过最小的女生,大概多小啊?”
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难,陈不挑猎艳无数,转着眼珠子回忆了一会儿,才搜寻到答案:“最小的应该是去年那个吧。就那个陈娇娇啊,大二咯。问这干嘛啊?”
“那……高中生呢?”李子维挠挠头,声音变小,“就……高中生没有吗?”
“哇李子维你以为我是谁啊!”陈不挑义正言辞起来:“我虽然不挑但也不是变态吧!未成年人欸,你想上法制节目吗?!”
“变态”、“未成年”这两个词敏锐戳中了李子维,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,拿起车钥匙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走,“我才不是变态!是了,我要去告诉她我只把她当作妹妹……”
空荡荡的工作室,留下一头雾水的陈财裕:“奇怪,我刚刚好像没有说你是变态啊。”
李子维对于女生告白的拒绝一向干脆利落。不太熟的,会问了名字后直接说:“抱歉哦,我妈不让我和姓某某的女生交往,算命的说了,会家破人亡。”,稍微熟悉一点的,会当场告知:“抱歉我不会喜欢你的,也拜托你以后不要喜欢我。”……
这么多年过来,拒绝成了一件家常便饭。
可唯独在面对黄雨萱的告白时,李子维突然有些无措。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,而是反思一一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。
而反思的结果,是告诉自己,千万不应该打一个高中生妹妹的主意。
可就在第二天,李子维决心下班再去黄雨萱校门口找她对她说清楚一切后,他先收到了黄雨萱的简讯:“昆布和我说32咖啡营业了,你的外套已经洗好,我一会儿去拿给你。”
李子维“腾”一声从工位上跃起,惊得周围同事一跳。一看时间已经快接近黄雨萱下课,留下一句“抱歉”提了包飞一般就往外跑。
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员工:
“……老板最近……越来越奇怪了……”.
“恋爱了呗。他这个年纪,是老房子着火咯,一发不可收拾……”..
下班高峰期的台北,车流堵成血红色,天空轰隆隆打着闷雷,过早地暗了下来,预备酝酿一场暴雨。
李子维心中着急,狠狠摁了几声喇叭。于事无补。
32咖啡。
老板吴文磊注意到天色,忙出门将几盆娇贵的月季移到室内,防止被暴雨打坏。这么一抬头,昏暗的天色里,远处跑来一个小姑娘,长长马尾,乍一看,差点愣住——这不是韵如吗?
直到小姑娘跑到面前,对目瞪口呆的他粲然一笑,“老板你好。”他才回过神来,哪里是韵如——小时候的韵如可不会对人笑的。
“……我找王诠胜。”黄雨萱用手指了指咖啡店内,“他今天在吗?”
文磊意外,点头笑:“哦他在啊。王诠胜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女同学啦。你直接进去吧。”
“叮铃”的门铃声。
吴文磊还没顾得上好奇往窗内八卦,远处一辆车停下,又一个人跑来——
“李子维?”这小子忽然跑来干嘛?
“文磊叔……”李子维吁了口气,“王诠胜……他,他今天在吗?”
“怎么又找他?”吴文磊惊讶,“刚才一个小姑娘就来找他,奇怪了,他今天这么抢手……”话音刚落,就见李子维变了脸色。
“小姑娘?她来了?在哪里!”
“刚进去咯。”吴文磊指了指咖啡店内。
王诠胜带着耳机,低头结算,他做事一贯细腻,安安静静。
“叮铃”门响,他抬起头。
因为天阴,咖啡店内很早就打开照明,亮堂堂的屋子,走进来一个绑着马尾的校服少女。王诠胜一眼认出来,是她。
长得像……韵如姐的女孩子。
她看见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复杂,手上拎着一个袋子。
他摘了一边耳机,表示礼貌:“你好,请问有什么需要?”
黄雨萱一愣。
随即会意,不可思议,“王诠胜,你拒绝人也没必要这样吧,装不认识,也太烂了好不好。”
他更愣,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。
黄雨萱见他不说话,心中更生气,将袋子递过,不愿看他:“好了,你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了。之前抱歉打扰。还有上次,谢谢你。这是你的东西。”
王诠胜不明所以犹豫接过袋子,天空“轰隆”响起一阵雷。
“再见。”见对方还是没说话,黄雨萱声音哽咽,眼眶发红,告别转身就走。
“叮铃”推门的声音。
和吴文磊目睹了室内情形的李子维赶紧往吴文磊身后躲去。好在黄雨萱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狼狈,始终低着头,根本不看门外两人一眼,只见雨点不客气地猛烈砸下,咬咬牙,拽了书包往雨里冲去。
李子维看着雨中奔跑的少女背影,心中发愣、发苦,莫名其妙的难过情绪涌上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反应过来,猛地推开门,冲到王诠胜面前,抢了袋子将黄雨萱归还的外套往身上一套,无名火:
“你很烂欸,下这么大雨,怎么不给别人一把伞!”
“???”王诠胜一脸迷茫……
“叮铃”门响,李子维跑进了雨中……
“喂!黄雨萱!”
有人在喊自己?
“黄雨萱……”
雨点打在身上,溅起,反弹到小腿肚子上,雨帘密集又猛烈,唤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。
原本奔跑的黄雨萱转过头,站住,看见“王诠胜”穿着刚刚她归还的外套跑来。手里拿着一把伞,尚未来得及撑开。
“黄雨萱……”他跑到她面前站住,气喘吁吁。“你刚怎、怎么没带伞就走了。”这才将整把伞撑在她头顶,不顾自己淋湿。
“王诠胜……”她声音呜咽,眼睛红彤彤的,显然刚刚哭过。
李子维心口发紧,把本来要说的话通通忘记,下意识伸手就要为她擦泪,可还未碰到她的脸,一下愣住,迅速收了回来,只留下一句,“黄雨萱,你,你不要难过。”
黄雨萱看着他将伞全部撑在自己头顶,看着他方才想要触碰又缩回的手,他追着她来到大雨里,其实,完全不必.....
心里一动。
她半抬了头,哭过的眼红红肿肿,却因为这个念头而双眸晶亮,“其实……你、你也喜欢我,是吗,王诠胜?”
李子维彻底呆住一一
他发现,他没办法说出拒绝。也,也没办法说出喜欢。
周围的雨哗哗下着,雨声吓人,打在人身上甚至有点疼,为什么还未到初夏就下这么大的雨?他的思想纷乱,比雨声还乱。
但下一秒,一切都安静了——
黄雨萱踮起脚,双手攀上他的肩,靠近他的脸,前所未有的近,然后,贴上了他的唇。
温暖而柔软,少女的馨香。
他的手慢慢松开,雨伞掉落。
世界仿佛被摁了静音——除了,除了李子维的心跳,轰然如雷。
Chapter 7
“莫俊杰,你说,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?”
“喜欢一个人……心里会有点酸,还会有点甜,看到她的时候会很开心,看不见她的时候会很失落。你会不由自主做一些傻事,会忽然发呆。无论在哪里,在做什么,总是忍不住会想起她,会很容易难过,但也会很容易开心……”
“哇靠这么复杂?那我还是不要喜欢人算了……”.
“切——这又不是你可以控制的。笨蛋啦你。先考上大学再说吧!”
……
蓬头的水哗哗流下,洒在李子维的头发、身上,水声听起来就像那天的雨,他记得后来他送她回家,路上两个人没再说话,他闷声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热姜茶和感冒药,跑到八楼再敲开大门——
“黄雨萱,你,你小心不要感冒,我过两天再来找你。”
“嗯。那,过两天见。”小姑娘头发湿淋淋裏着厚厚毛巾看着自己,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。
李子维心口发慌,差点落荒而逃。
洗完澡,对着镜子用毛巾擦头发,动作不自觉变慢,思绪又飘远。她的唇覆在他的嘴上,温热湿润,却在他的心底点起灼热,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……这段回忆像是被点了“重播键”,这几天在脑海一遍遍上映,未经许可,突然出现,好像嘴角也,带着悱恻记忆……
他实在受不了——
“李子维,你真的是禽兽不如欸!”
李子维再一次找她是两天后的半夜将近12点。将车停在不远,步行走到她楼下。发了简讯让她下楼。
破天荒,清了清嗓子,开始关心黄雨萱成绩如何,又问未来什么打算。
黄雨萱刚刚结束大学入学测试,之后7月还有进行指定科目考试。她说自己以后打算留在台北,读市内大学的国贸系,未来做神气活现的城市女白领。
李子维点头听着,扬了扬眉毛点头说:“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规划欸。那黄雨萱,你现在要好好读书,之后学习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……”
话音没落就被黄雨萱打断:“喂,王诠胜你脑子撞坏啦?怎么突然和大人一样开始关心我考试和职业规划啊?”
……我本来就是大人啊。李子维恼:“欸我就是关心一下你啦。就,我……我现在有义务照顾你好不好!”
“干嘛啦?”
黄雨萱惊讶,然后才反应过来,凑近两步指着李子维,恍然大悟:“哦,我懂了,你的意思是,接吻了就要对我负责噢?不会吧,欸你到底是18还是38啊,你思想真的很封建欸王诠胜……”
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,他更惊。
“喂黄雨萱!这是我的初吻欸,什么叫做封建?!没想到你这么开放哦,你……你随便和男生接吻吗?”李子维气到不行,“我真是搞不懂了,你们现在的小孩到底都在想什么啊?没有一点责任心的吗?”
“你才在想什么吧。你不是小孩吼?”黄雨萱嫌弃看了李子维一眼,撇嘴说:“我是喜欢你没错啦。但也没有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啊,更没有考虑那么长远啊。”一边说着,想到了什么又一脸憧憬,“反正我之后要读大学,还会遇见很多好的学长咯,我又没有谈过恋爱,当然要好好比较一下再决定男朋友咯。”
李子维目瞪口呆。什么、什么叫要好好比较一下?
“而且,话说回来,你也没有说过喜欢我啊。只是因为接过吻,你就要照顾我,也太奇怪了好不好?”黄雨萱皱皱眉头,指着李子维,悄悄说:“哇,你知不知道,你刚刚问我学业、成绩的样子,真的超像长辈欸。”
“……长辈就长辈啦。”李子维实在要被这个小孩气死,拍开她的手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卡包,塞在她手里:“拿好啦。”又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句:“哧……反正前几天还有人告白说喜欢我这个长辈。”
“这什么啦?”黄雨萱打开卡包,一愣:里面是好几家店的会员卡,全是位于学校与家里附近的商场餐厅、咖啡厅和甜品店,还有好几家她之前说过喜欢的。
“会员卡啦。结账的时候直接刷就行了。就,我之后可能会有点忙,不能每天陪你,你自己上学下学吃饭要注意安全……懂得照顾自己……李子维没好气。亏他白天跑遍了周围的全部商区。
“这么多……”黄雨萱惊讶。
发现小姑娘显然被感动了,李子维有些得意,眨眨眼,语气轻描淡写:“也还好啦。”接着想到什么,语气又酸了起来:“不过——某些人不是说以后上大学了会遇到很好的学长吗?也不知道,会不会比这更好哦?”
看见黄雨萱脸上感动的表情还未褪去,又抬头要瞪自己,李子维觉得好笑,伸手揉揉她头发,“好啦,很晚了,早点睡觉,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临走的时候,李子维忽然叫住她,又多问了一句:“喂,黄雨萱,你生日是什么时候?”
“11月28日啊,怎么了?”
“也就是说,今年的11月28日,你就满18岁了?”
她点点头,是啊。
“好,我记住了,黄雨萱,那到时候我给你庆生。”李子维笑。
——所以,距离现在,还有半年不到?
之后的李子维确实很忙,工作室新接了几个大案子,需要团队协作,不好再单飞找黄雨萱自习。这几日连续工作到大半夜。
但还是习惯性的,从工作室回家的路上绕一大截路,到黄雨萱家楼下,看一眼她的窗户。有时候时间稍早,他会买了夜宵叫她下楼一起。有时候时间太晚,黄雨萱的卧室早已暗了灯,他也会在车里待上许久,放一首歌,看着她的窗户,默念一句“晚安”,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。
总算项目忙完,那天又去找她。初夏的天气,黄雨萱穿着短袖睡衣跑下楼,表情却有些古怪。
“干嘛啦?”李子维将盐酥鸡递给黄雨萱,“好几天没见,都不笑一下。”
“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嘛?都没见到人……”
李子维一噎,赶紧编造:“就,就……哦我最近报了一个美术补习班,每天晚上都在上夜课。今天刚结课啊。”又看了她一眼,“上到累死,一结课就来找你了好不好。”
“真的哦?没有骗我?”
“不然嘞?”李子维转开眼神,刚咬了一口盐酥鸡,就听黄雨萱说:“难怪,我今天去32咖啡,都没有看到你……”
差点被呛,李子维咳了半天才抬起头,一脸惊恐:“你去32咖啡了?!”
“对啊,昆布今天非说那里出了一个甜品很好吃,硬要拉我去。结果过去只看到老板,也没有看见你,我就回来了……”
黄雨萱看出了他的紧张,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表情。
李子维放下心来,赶紧说:“哦,对,对,我这几天都请假啦。”
黄雨萱侧过脸看了他半天,又问:“那,王诠胜,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?”
“10月30咯。怎样?”他侧过脸一笑:“到时候要不要帮我庆生?”
黄雨萱的表情却更僵硬,半天后,挤了个笑,点点头,“好呀。那个,对了,我今天不太舒服,先上楼了哈。”
“啊?要不要紧?”李子维一下紧张,习惯性伸手摸她的额头,没注意黄雨萱往后缩了一下,只觉得温度正常,问:“没有发烧,还好吧?”
“没事……那个,休息一下就好。我……我走了。”
“那我明天来看你。”李子维摸摸她头发,笑。
走了两步,她又回头,想了半天,憋出来一句:“王诠胜……你真的叫王诠胜?”
“不然嘞?”他一愣,僵笑,“怎么会有人编这个名字……”
黄雨萱点点头,说是啊,为什么要编呢?又问:“那你爸妈干嘛给你取这个名字嘛?”
李子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。
鬼知道答案……
想了半天,说:“我怎么知道咯,就,随便取的名字吧?”
“……酱紫啊。”黄雨萱笑着挥挥手,“我先走了,拜。
转身。
李子维没有看到,黄雨萱的笑容立刻消失,她装作镇定地走了几步,等确定自己不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后,立刻撒腿跑进了公寓楼里——
“砰”地一声扣上门。
黄雨萱大口喘气,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跳。
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
他不是王诠胜……那他,他到底是谁?
Chapter 8
黄雨萱没有骗李子维,她确实在下午去了32咖啡。
她骗他的是,王诠胜不在。而事实是,王诠胜就在柜台前,像往常一样戴着耳机,低头认真而专注地收银,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。
黄雨萱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他,也第一次那么深刻地觉察到陌生——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,但他的举手投足,绝不是自己认识,并且喜欢的那个男生。
她走上前去,带着犹疑:“我,我找王诠胜……”
“……我就是,你有什么事?”那个男孩摘了耳机看着她,一脸迷茫,他说话声音极轻,还带着几分害羞,显然是不常与人交谈。
“你是王诠胜?不可能啊。你怎么会是?”她还是不相信。
固执追问,直到逼出了对方无奈掏出国民身份证——王诠胜,生日是1992年3月21日,台湾宜兰人。
她一下无法接受,拉着一头雾水的昆布跑出了咖啡厅。
“啊?!什么?你是说,之前一直有一个长得和王诠胜一模一样的人,冒充他和你认识?!”两人走在路上,昆布听她说明来龙去脉,只觉得不可思议。
黄雨萱特地略过了两人接吻的片段。
昆布摸了摸胸口,表示虚惊一场:“还好哦!你们只是认识,还没有怎么样!要是你喜欢他哦,那是不是更可怕?”
黄雨萱一愣,试图辩解:“也许,也许他也不是坏人呢?至少,我们相处的这些天来,他一直对我很好……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啊?”
“哎唷,黄雨萱你用大拇指想都知道啊,如果他不是坏人,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和你认识?非要冒充自己是什么王诠胜呢?他现在没有做伤害你的事情,那以后呢?以后谁知道哦!”
……她也找不到好的理由。
“喂,有没有可能……他是人格分裂啊?!”昆布大开脑洞,“其中一个人格特别开朗体贴,和你相处那么久,而另一个人格呢,就是我们刚刚在店里看到那个,非常害羞内向……他们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,但一旦知道,就必须要杀死对方……”
黄雨萱只觉得头疼。
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白天与夜晚见到的两个王诠胜显然不是一个人,不仅性格,就连生日都不一样。
为什么,他要冒充“王诠胜”这个名字呢?
黄雨萱想不明白。但她唯一能想明白的是——
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,无论他是谁,都应该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和自己在一起,而不是欺骗与隐瞒。
黄雨萱第二天下课又去了32咖啡。
“叮铃”门响。
又是昨天那个女孩。
每一次她来,表情都很奇怪:要么伤心,要么惊愕,但今天,却是坚定。
“你好……请问有什么需要?”王诠胜照例开口,摘了一边耳机,声音细细弱弱。
却没想到那个姑娘气势汹汹将包重重放到柜台上,凶神恶煞看了自己一眼,而后伸出手指冲自己勾了勾,“两杯中热美,一杯请你。你叫王诠胜是吧?过来!有话审你!”
王诠胜被这样的气势镇住,愣在原地。
“干嘛啦?!快一点!”黄雨萱眯了眯眼——
第一次见到那个假“王诠胜”是在这家咖啡厅的柜台前,后来也是他穿了我送还的衣服来雨中追我,所以无论怎么样,那个假“王诠胜”一定和这家咖啡厅有关联。
“那个,我……我先帮你煮好咖啡……”王诠胜弱弱开口。
李子维发现黄雨萱与自己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心不在焉。或者更确切地说,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。
本来完结了几个大案子,之后空闲,他想叫黄雨萱放学后一起自习,结果她却支支吾吾,说自己已经约了好几个同学一起,不方便落单。李子维虽然有些失落,却没有多想,只说下个月马上要“指考”,让她好好复习。
临别的时候,黄雨萱忽然又问:“王诠胜,你喜欢我叫你王诠胜吗?”
他差点坦白而出说一点也不喜欢。顿了半秒,还是改口:“就……还好啦。”
他想着等她18岁以后再告诉她全部事实,毕竟只有过了18岁,他才能真的光明正大地喜欢她。而现在,哪怕戴着王诠胜这个幌子,而不是用28岁李子维的身份与她这样暧昧,他自己都觉得内心罪恶。
黄雨萱听到这个答案只觉得失望,勉强笑了一下说:“好哦,那我……我以后还是叫你王诠胜。”
——可是,李子维,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实话?
真正的王诠胜早就告诉她,那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叫做李子维,是老板吴文磊的朋友,是一位室内设计师。
昆布从黄雨萱口中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,敏锐补充了一问:“欸,他结婚了吗?”
黄雨萱一呆。哈?
昆布郑重分析:“我这几天陪我阿嬷看八点档啦,说那种二十多岁老男人最喜欢出来骗小姑娘了。你想哦,这个李子维年龄也不小了,做的工作也很体面,长得又很帅哦,你说,他为什么要冒充别人来接近你呢?正常的男人根本不可能会这样好不好!除非……”昆布眼神犀利起来:“他早就有家室,为了不让你查到,他就冒充了一个高中生的身份来和你暧昧!吼,这种男人欸,说不定家里小孩早就会打酱油了啦!”
黄雨萱心下一凉。
等到黄雨萱再将这个问题拐弯抹角问到王诠胜面前的时候,王诠胜也是一惊:“李子维结婚了吗?我……我不知道欸。但他,之前好像都是在加拿大……”
捂额。
黄雨萱此刻已经可以脑补出昆布的反应了——“啧啧啧,加拿大!黄雨萱,板上钉钉了!那个李子维,肯定早就在加拿大有一窝老婆和小孩了啦!他啊,现在就是想骗你这类型的高中小姑娘谈恋爱啊!”
等李子维再一次见到黄雨萱的时候,已经是7月,“指考”结束。他之前觉察到黄雨萱冷淡,想着应该是考前紧张,战战兢兢不敢打扰。好不容易等到她考试结束,再去她家楼下,却没想到她看自己的表情更加复杂,也更加冷淡。
“喂,黄雨萱,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嘛?”他忍不住问:“这几次,每次见你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……”
“李……王诠胜,你没有话和我说吗?”她认真看了他半天,还是决定再给一次机会。
“我?”李子维没觉察出异状,还是一筹莫展:“拜托,我有什么话要和你说,现在是你不想理我啊。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嘛?”
“可是,你不觉得,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要坦诚吗?如果什么事情都想隐瞒,那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?”黄雨萱更觉失望。
李子维却始终想不到她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,听了这话反觉冤枉,“喂,你都知道不要隐瞒,那你就告诉我,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嘛?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?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,拜托你直接说嘛!”
“不是我要坦诚,是你要坦诚!”
“可是黄雨萱,你现在就很不坦诚好不好?”
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应该要坦诚,吵架循环成了莫比乌斯环。
“哎呀,我真是和你说不通啦!”黄雨萱重重推开他,跑回了楼上。
留下李子维丧气,恼怒锤了路灯一下。
但一周后,李子维总算明白了黄雨萱冷淡自己的缘由——
他在32咖啡,竟然见到了黄雨萱。
文磊叔的一个朋友需要装修写字楼,想到了李子维,三人顺势约在咖啡厅二楼的包厢。没想到刚谈完事情正要下楼,“叮铃”一声门响。一个熟悉的身影俏生生跳进来。
黄雨萱?!
李子维下意识就要冲到柜台,却没想到吴文磊先笑了,拉着李子维指着黄雨萱小声说笑:“喂,你看那个很像韵如的小姑娘又来了欸。”
李子维还没来得及翻白眼想拜托我第一个看到的好吗?你不要拦我好不好!
就听吴文磊接着说:“她叫黄雨萱好像,这几个月常常来找诠胜,两个人还挺要好,我偷偷猜,他们俩,好像是在谈恋爱欸……”
李子维只听心中“哗——”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。
他转身看向吴文磊,声音发凉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喏。”吴文磊指着楼下柜台,“你自己看咯。”
盛夏的日光里,黄雨萱穿着淡黄上衣,白色短裙,长长马尾扎在脑后,她蹦蹦跳跳到柜台前,和王诠胜——18岁的真正的王诠胜,打了声招呼。少年微微张了口,唇形说的好像是“等你好久了。”然后从柜台里掏出一件围裙,替少女系上。黄雨萱在柜台内东张西望,摸摸碰碰,王诠胜也不阻拦,就在一旁安静看着,然后拉着她到柜子前,打开——是各色各样的咖啡豆,少女无法掩饰惊讶的目光,少年微微笑着,一点点给她讲解……
两人的衣衫桃红柳白,一片夏日欣欣气息。两小无猜,笑脸纯澈。
李子维的心像被抽干了一般紧紧一缩。又酸又涩的滋味。
仿佛世界消失,眼前只剩下他们两个的相视一笑。
他这才意识到——黄雨萱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?黄雨萱多久没和自己好好说过一句话了?
她的笑容再没给过自己。
这个发现让李子维心底狠狠一空——
所以,
所以她,真正,爱上了那个……王诠胜?
Chapter 9
王诠胜从没想过自己能够有一个朋友。
更没想过,走近他生命里的两个女人,都长着同一张脸——
韵如姐,和黄雨萱。
他从海边醒来后,第一张看到的脸,就是陈韵如。她告诉他,“我从上午开始在海边看了你很久,后来当你一步一步走向大海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。因为,在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,我也曾经,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时刻。”
她说:“王诠胜,我们有很像的地方,在面对失望的时候,都选择用死亡来解脱。但你有没有想过?或许死亡从来没办法终结你的悲伤,反而只会带来更大的悲伤。其实,直到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发现,终结悲伤的方式,从来不是逃避。既然醒来,不如再给自己一次机会,接受这个世界?”
他愣愣看着医院窗外,海浪遥遥,他说还是希望离开,于是她让他来到台北一一我舅舅在那里有开一间咖啡厅,你可以暂时在那边打工。等你想清楚了,再做决定,回到宜兰,或者,还是坚持选择离开这个世界。
存在缓冲的选择让他更好接受,他很感激,陈韵如没有让他再努力一点,去试着迎合这个世界。
临走的时候他问,“韵如姐,我想问,你现在,终结你的悲伤了吗?”
陈韵如一笑,“幸好我还活着,否则,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喜欢上自己。”
他点点头,坐上城际列车,宜兰的风一点点在耳边渐远,换成台北的阳光,匀匀洒在他的眉间。
耳朵里的音乐,是五月天的《拥抱》。
他之所以会和黄雨萱说自己的秘密,很大程度上,是因为她和韵如姐一样的脸。
坦诚需要一点风险,比如他一直以为黄雨萱的表情会变得嫌弃又尴尬。就像当时,当时他们叫他,“娘炮”、“变态”……还有那句“王诠胜喜欢男人。真恶心。”
但好在——
“喜欢男人有什么奇怪哦?我也喜欢男人啊。我早就看出来了好不好!”黄雨萱大笑,拍他肩膀,复又认真,“你超好的,王诠胜。真的。”
一点点惊喜,原来这个世界,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狭隘。
他的笑容在脸上,慢慢放大,恰到好处的弧度,眼神明亮,他将蓝色耳机递给她一只,耳机里流出的,还是五月天的《拥抱》。
“我需要爱的慰藉
就算那爱已如潮水
昨天太近
明天太远
默默聆听那黑夜
晚风吻尽荷花叶
任我醉倒在池边
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
月光晒干眼泪
那一个人
爱我”
没注意黄雨萱忽然愣住,看着他的笑容,想起另一张脸:
她有多久,没有再见过李子维了?
工作室的人明显看出,老板最近的状态应该算是标准的失恋。
上下班苦着一张脸,有时候眼圈还有点肿。
小语和一群人耳语:“不会是昨晚哭过吧?”
“喂你们不要乱猜哦!”陈财裕打断,“是昨天和我一起出去喝闷酒啦。”
“被甩喏?”小语八卦。
“差不多……”陈财裕耸肩,反正一个劲喝酒,也不说话,问他就说自己是白痴,还说不知道现在高中女生都想什么,前一脚说喜欢自己,后一脚就和长一样的人亲亲热热,还对自己越来越冷淡、没有责任心……李子维自言自语念叨了一晚上,最后还要害他把这个白目拖回家……“唉反正也没有谈过恋爱啊,受挫折很正常啦!你们快好好工作!”
李子维继续每天住在工作室,新接的案子越来越忙。他倒是希望可以更忙一些,不要再去想起有关黄雨萱的点滴。
黄雨萱的楼下与学校,他再也没有去过。哪怕公事不得不路过,也宁愿绕弯。更避之唯恐不及的还有32咖啡厅,上次趁着黄雨萱与王诠胜没注意,连招呼都没和吴文磊打一声就悄悄离开。
之后再也不愿意去:只要想到可能会再见到那对小情侣,心里更烦。
“小小年纪不学好,光想着谈恋爱……”
台北的夏季暴雨如注,几乎隔三岔五,台风天密集,大家躲在屋内,米字贴窗,看着外边世界风雨呼啸。有时候雨来得急,惊起一堆没带伞的路人,也有学生仗着年轻,穿着校服冲在雨里,奔跑的女学生背影,像极了那天的黄雨萱。
他可以选择不看。但还是被牵住目光。有时候也有情侣,在复兴路旁小巷里,同撑一把伞,踩着潮亮的光影行在水上,雨狠狠打下,溅出的野草形状的水花,不知这对情侣彼此之间说了什么,也可能只是情到浓时,两人在小巷的雨中拥吻,其中一人忘情,丢了手中的伞……
李子维从工作室的落地窗里看到。想起那天的雨,想起那天的雨萱,唇上沾了的思念缠绵,不知不觉用指尖触了唇,淡淡的温度,似乎还残留少女的馨香……
思念如牢,逃脱不了。
最终狠狠拉上窗帘,不看外面的世界。黑暗笼罩,李子维手指覆住额头,再覆住了眼。
黄雨萱去找王诠胜学咖啡的时候,他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。
“李子维
Think big 工作室
复兴南路345号负一层”
名片上的电话就是他留给自己那个。
黄雨萱不明所以,看着王诠胜:“你哪里拿到的?”
“前几天大扫除,收拾二楼包间时候找到的,应该是名片盒撒了,有一张掉到沙发里。”王诠胜低着头,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替你问了一下老板,说李子维两周前来过欸。当时,好像还看到我们了……”
黄雨萱瞪大了眼,“那后来呢?”
“老板说……说,李子维当时脸就绿了,后来就一个人先走了……感觉……”王诠胜撇撇嘴,“他是不是特别失落啊?”
“哪里会啦!年纪也不小了!有没有老婆还不知道,失落个屁啦!”黄雨萱将名片揣进口袋,却还是嘴硬,从抽屉里拿出围裙自己系上,“好啦好啦,不要说他了。王诠胜你快教我今天的课程啊!”
“……这么冷血哦?”王诠胜疑惑,声音还是轻轻。
“不然怎样?总不会去找他吧?欸他现在都没有找我了好不好!”一边气势汹汹找咖啡杯,却死活找不到,直到王诠胜把杯子递来,才发现要找的东西一直就在手边。
“但黄雨萱,有了这个名片,你就可以去找他啊。实在不行,你也可以去查一查他到底是不是结了婚嘛?”声音永远温柔。
“我才不要欸……”
“而且……人家隐瞒身份也许可能有苦衷响啊……”王诠胜声音变小,“你一下假想他就是坏人,好像对人家不是很公平吧……”
“欸王诠胜!你不要因为人家长得和你一样你就拼命帮他说话好不好!”
“我没有欸!”他冤枉,“黄雨萱,我是相信你啊。”委屈看了她一眼:“我是相信你,不会喜欢上一个坏人啦。”
黄雨萱手上拿着咖啡壶,没搭话,心里却乱七八糟想的全是那张名片。
从32咖啡离开,走在回家的路上,又路过与李子维一起自习的咖啡厅,没忍住,拍了一张咖啡厅的图片,曝在了IG:
“所以,我应该相信你?或者相信自己吗?”
复兴南路345号。
小语没想到下班前,工作室会有一位年轻访客,没穿校服却应该是个学生,一脸单纯明媚。长得够正就算了,名字还和自己一样:
“你好,我、我叫黄雨萱,我来找一下李子维。”
“黄雨萱?”小语震惊,睁大了眼:“欸,我也叫黄语轩欸!哇,我们老板是不是很旺这个名字啊?”
“你也叫黄雨萱?”
“是哦,语言的语,小轩窗的轩咯。”小语带她去了李子维办公室,指着一张工作台:“喏,你先这里等他吧。他刚刚有事出去了,一会儿回来。”对她一笑:“你随便看看哦,我去帮你倒杯水。”
黄雨萱点点头,眼光乱看,四周都是画稿,只桌上立着一个相框,她忍不住凑近一点——
穿着校服的两个男生,其中一个留着西瓜头,笑容羞涩。另个男孩笑得灿烂,嘴角咧到耳朵,笑起来看不见眼睛。书包上很臭屁地写上四个字“师哥是我”。校服胸口上印的字是“凤南高中”,右下角显示拍照的时间,98年6月21 日……
“你在看老板高中照片啊?是不是没怎么变!”小语用一次性杯子端了热水出现,见黄雨萱低头看照片,热络介绍。
“所以,凤南高中,是在台南?”
“对阿。老板是台南人嘛,你不知道?”小语将杯子递给黄雨萱,语调神秘,“既然你也叫这个名字,偷偷告诉你哦——黄雨萱这三个字,是免死金牌哦!”
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我也是听阿财哥讲才知道的啦。老板哦,在高中的时候送一个迷路的小妹妹回家啊,还陪人家玩,结果走的时候,小妹妹很不舍得,跑出来说自己叫黄雨萱,让大哥哥哦,千万不要忘记她。老板当然答应了啊。结果你猜怎么样!他后来再去找那个小姑娘,她已经不在台南了。他当时就有点自责啦,觉得自己没有遵守住承诺,所以哦,他后来对所有名字听起来像‘黄雨萱’三个字的小妹妹,都会特别照顾啦……就拿我来说哦,资质不怎么样,还经常做错事,但是老板都很少骂我欸……同事都说我是沾了黄雨萱的光哈哈哈哈……”
小语自顾自说着,没注意黄雨萱已经走神,愣在原地。
所以,所以李子维,就是……
思绪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——
“喂小语,我刚走没两分钟,你又在跟谁聊天,不好好工作啊?”
Chapter 10
李子维才一下楼就听到小语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依稀听,说得还是“黄雨萱”的事情,心下更烦。
才忍不住出声,话音未落,看到此刻工作室里的两人,自己却愣住了。
“……黄、黄雨萱……”声音变轻。
“你叫谁哦老板?这里可是有两个黄雨萱的哦!”小语得意,可刚说完就发现情势不对,李子维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,眼睛直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,一脸不知所措。
“李子维……”黄雨萱试着开口,不太习惯这个名字。
所以——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复兴南路Think big工作室一层,两个人坐在窗边桌前。李子维重新给黄雨萱煮了一杯热美式,手法熟练,丝毫不像他第一次假扮王诠胜那般生涩。
黄雨萱在一旁看着,没有回答,反倒先问:“喂,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煮咖啡了?”
“就……后来没事学的啊。”李子维不看她,心里吐槽: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喝。将咖啡递给她,又问:“好啦,还没说啊,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啦?”
“就,我那次去32咖啡,其实,看到王诠胜了……”接过咖啡,小心吹了吹,声音小小又加了一句:“两个人根本不一样好不好,也好意思冒充……”
“吼,然后你还骗我没看到?”李子维惊讶,恶人先告状:“欸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狡猾吗?”
“喂!那也是你先骗我的啊。你好意思哦,28岁了,说自己是18岁!脸皮超厚的欸!”黄雨萱撇嘴。
“还说我……那你不是没认出来,真相信我18岁……”李子维胡乱反驳了一句,又觉心虛,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水。
“喂!干嘛!这个是我刚刚用过的杯子啊!”黄雨萱急。
他一愣,自己也没注意,只觉耳根发热,立刻放下杯子说不好意思,转身要去给自己另拿一个,还没走两步,黄雨萱就跟了过来:“喂……所以,李子维,你,为什么要骗我啊?”
他顿了几秒,转过身,张了张嘴又闭上,最后抿了抿:“因为我……我突然变白痴咯。”
因为我喜欢你。
“……什么烂理由啦!”黄雨萱被气到,走到他面前,半仰着头看他,想审他却有些不好意思,垂下眼睛,语气别扭,“不是……因为,你……已经结婚了吗?”
“你说什么?”李子维一呆。
“你……结婚了啊!……所以,才,不敢用自己名字认识我……”
“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!”李子维气极,用手胡乱抓了抓头发,“结婚?!谁说我结婚咯?怎么可能!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好不好!”看她就在眼前,忍不住用手戳她头,“你的脑袋到底每天在想什么,一天到晚乱想想想想……”
“……所以,没有哦?”她轻声问,得知的答案有点令人开心,黄雨萱转开脸,不让人看见自己表情。
“不然嘞!要被你气死了!”
疑惑解除,黄雨萱自己也觉得傻。
“好啦!饿了,要去吃饭啦!”她伸手拽了他就往外走,“跑那么远来找你,都不请人吃饭,很小气欸你……”
“有很远吗?我每次开车觉得还好啦……”
“你是开车啊,喂,我是捷运好不好……今天超热的你知不知道…….”
“一会儿给你买冰沙啦,还想吃什么?”
声音渐渐远去,只剩下躲在角落八卦的小语,目瞪口呆——所以,她,就是老板的女朋友?——哇靠!
两人吃完饭,李子维提及说自己家在附近,问黄雨萱要不要参观。
他住在信义区一处精装修公寓高层,推开窗子能看到远处辽远的海面,在夜幕中浓成墨色。他说自己从加拿大回到台北后就一直住在这里。本来早早想要买房,但因为自己始终一人,所以还未着手。
“本来在台北待了几年,一直一个人,我爸妈在加拿大那边,也有一直叫我回去。”
“那你回去吗?”黄雨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他的家庭相册,听了这话一下抬起头,几丝紧张。
“也就回去旅游啦。”李子维见了她的样子,忍不住笑,逗她,“干嘛?舍不得啊?那……要不要跟我回去?”
“才不要嘞。”她嫌弃脸,低头继续翻照片,一边看一边嘲笑他小时候白目。
李子维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,嘴角微弯,神色温柔。接着想到什么,起身从房间内拿了一份文件出来,递给她,“喏。”
“什么啦?”黄雨萱接过,打开——户口名薄。一愣,“干嘛啊?”
“不是怀疑我早就结婚吗?呐,现在带你回家,然后户口名薄在这里咯,你自己随便检查。”
黄雨萱一下不好意思起来,只觉双颊发烫。“欸你很烦欸!”赶紧掩饰,将手上的东西扔还给他,“28岁了,还单身!有什么好骄傲啊,还到处叫人看看看看……”
“还不是你想知道……”
两人斗嘴又聊天,李子维坐在她身旁,陪她一张张翻阅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,她垂着头,只穿短袖,头发扎在脑后,露出修长白色脖颈,在灯下,皮肤白到晃眼,近在咫尺的温度,他的呼吸不由变重,忍不住更加靠近。
直到黄雨萱翻到他高中时候的照片,想起工作室小语提过的故事,慢慢开口,“所以,李子维……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?”
他一愣,反应过来,赶紧往后略仰了仰,恢复正常,“嗯……对啊。就,你带我去台大的那棵树下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。”这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,他忽然气恼,“喂,你越长大越没礼貌了有没有,以前还叫人大哥哥,现在一口一个李子维……有没有长幼尊卑啊!”
“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嘛?”黄雨萱突然侧过头,脸距离他不过几寸,李子维一下屏住呼吸,却见黄雨萱的眼盯着自己眼,四目对望,她越来越近,心跳加速,下一秒——
“略——”
黄雨萱吐舌头扮了个鬼脸,笑着跳起来,“哈哈哈哈哈就叫你李子维李子维李子维李子维,气死你!大笨蛋李子维,大笨蛋哈哈哈哈……”
以手扶额,28岁的老李叹气,“小孩子,真的好烦啊……”
两人也不是没有提到自己介意的事情。
他送她回家,随口问明天做什么。黄雨萱一边听着车里的音乐,依然是伍佰,心不在焉回答:“应该会去找诠胜吧。反正现在放假,多陪陪他咯。”
半天却等不到回音。
等她侧过脸,却见他神色紧绷,只看着路,夜色与路灯明明灭灭打在他身上,阴晴不定,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随意打转,明明觉察到她的目光,却死活不回看自己。
黄雨萱疑惑,“喂,干嘛啦?”
“你很喜欢他?”半天才冒出来一句,语气很干。
“对啊!他人很好啊,超可爱的!”黄雨萱这才反应过来李子维介意的点,觉得好笑——真的爱吃醋欸。
直到到黄雨萱楼下,李子维依然面色不郁,他拿小姑娘没有办法,不能要一个承诺,甚至不敢说一句喜欢。更要命的是,还得装作大度,不与18岁小男孩计较。
没想到却是分别的时候,黄雨萱拉住了他,“喂,李子维,想不想听王诠胜和我的秘密?”
“干嘛要听?”还秘密嘞,心中更气更酸。
“听啦,听啦……”她拉着他的手臂,又垫了脚,伏在他的耳旁,耳边吹来了热气,却不如她的声音好听。
带着气音的声音在他耳旁悄悄说:“第一个秘密,关于王诠胜的,他哦,喜欢男生……你要保密!”他睁大了眼,看她,黄雨萱点点头,将食指竖在嘴边,示意他保密。又伏到他耳旁,踮着脚,接着小声说,
“第二个秘密,是关于我的……”
盛夏的晚风吹过李子维的发,再拂过黄雨萱的发梢。
“第二个秘密就是——”,此刻,黄雨萱的声音很小,但却说得诚恳而又清晰。
刚刚下过雨的空气,是淡淡泥土与青草地香味,路边的灯打在两人身上,照着积水中两人的倒影斑斓。如果从远处往下看,可以看见一对情侣:女孩微微踮起脚尖,双手扶着男生的肩,在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,男生微微向她半倾了身子,听她说了句什么,然后,一点一点绽放出笑容。
“我喜欢你,子维哥。”
(四年后)
台北,开南大学。国贸系毕业典礼。
王诠胜拿着相机,忙着给昆布和雨萱拍照,一边拍一边对两人指手画脚:“昆布学姐,你是不是又胖啦?黄雨萱你不要一直是这个姿势啊,我都看腻了好不好……”
昆布皱眉,“王诠胜这小子是不是越来越坏了?”
“被你们几个宠的咯。”
王诠胜在那个暑假结束后,最终决定回宜兰继续读完高中,之后考上了与黄雨萱同一所大学的视觉系,正式成为了学弟。而开南大学视觉系的外号,还有一个——“弯仔码头”。
“是被我们宠的吗?”昆布否认,“是他们系同学吧!吼你不知道他多受人欢迎欸!”
“前几天还一群人去做彩虹游行好像?”黄雨萱回忆。
“是嘞,还差点被选为彩虹大使……”
“这么厉害?!”
“不然嘞……”
几个人拍完了毕业照,空荡荡的草地,却还没等到李子维。黄雨萱暗自着急,他说好了要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啊?怎么可以迟到?
电话不接短信不回,黄雨萱生气。昆布弱弱为他辩解:“也许是,突然有事呢?毕竟工作室越做越大了,肯定很忙嘛!”
过了会儿果然手机响,来电显示“李子维”,她急急接起,却是陌生声音,“请问是黄雨萱吗?你和李子维什么关系……”
她气喘吁吁奔跑到学校门口,耳边回荡着一直是电话里的陌生声音:“他出车祸了,对……没有很严重……没事,只是暂时昏迷,对,就在学校门口,需要你来一下……”
后面呼啦啦跟着一串人,昆布、王诠胜、毛毛……
远远总算看到一个人,坐在路边,垂着头,仿佛伤得很重的样子。旁边站着一位交警,像是刚刚给她打电话的人。
“子维哥……”她慌乱跑过去,手脚都在发凉。交警却立刻走了过来,递给她一张条子:“黄雨萱是吧?麻烦先签一下这个,我们再呼急救……”
“什么鬼?!为什么还不赶紧急……”一边着急,目光落到纸条上,一下愣住,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——
“嫁给他好不好?”
愕然抬头,李子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,拿出戒指单膝跪地在她脚边。跟着跑来的人早已知情,“砰砰”放了好几个花炮,彩色彩带落在两人头发、身上,黄雨萱愣怔在原地,一时不知是什么情绪。
“黄雨萱,嫁给我。”李子维半仰着头,一贯张扬又温柔的笑。
直到很多年以后,黄雨萱还会回忆起这次把她吓到半死的求婚。抱怨李子维想的都是烂招。
“是他们教我的啦!”他却一脸无辜,撇得干净。
……
夜幕降临。台北信义区公寓卧室。
两人靠在床上,黄雨萱枕着李子维的肩膀在翻一本小说。
“看什么啦?”他凑过脸,下巴抵着黄雨萱的头,轻轻问。
黄雨萱却合了书本,抱着他手臂,“一个爱情故事。故事里的男女主角,在另一个时空里相爱,又分离,再相爱,又再分离……只可惜他们越加努力地想要靠近对方,最后却不得不迈上了远离对方的那条路。”
“听起来,好像有一点点悲伤欸。”他伸手,揉揉她的发。
又听黄雨萱说,“李子维,你说有没有可能,我们之所以能够遇见,并且爱上对方,是因为在另一个时空里也像他们一样相爱,又分开了无数次……有没有可能,是因为他们的不断努力,才换来了我们在这个时空简简单单的见面,吸引……”
李子维摇摇头,“如果有,我们应该谢谢他们?谁知道呢。”
见黄雨萱还沉浸在故事里,只觉好笑,他将脸转向了她,轻轻吻她的眉毛——
“但我知道的是,黄雨萱,我爱你。
这一辈子,我们都不会分离。”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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